但真正让“董小姐”扬名立万的,还是1年后她与雷军的那场10亿豪赌。在媒体不断翻炒下,这场赌约还未结束,董明珠便赢得了市场声量。
此后,董明珠掌控的格力不断搅动舆论风口:跨界造手机、造芯片,与实习生“接班人”孟羽童“相爱相杀”,再到如今沸沸扬扬的“王自如”事件......
擅长制造流量话题的董明珠,为格力引来了更多关注。但格力变得如何以及董明珠的那些事儿,不是本文的重点。笔者只是想到了格力的“前任”,那个一手将格力做大做强,并被视作“格力之父”的朱江洪。
2017年,从格力董事长任上退休5年的朱江洪发布了新书《我执掌格力的24年》。这本书加深了作为媒体从业者的我对他的认知与了解。随着阅历增长、接触的企业家增多,笔者总能听到关于朱江洪的传奇故事。他们言谈中颇多感慨,从心底里透漏着对这名企业家的敬畏与热爱。
熟知朱江洪的人都知道,他在格力主抓技术。但这里的技术比较宽泛,它包含了工艺、品质、创新等因素,更像是一种“匠心工艺”。
在执掌格力的24年中,朱江洪主抓两个部门,一个是监察部,另一个是质量监督小组,两个都与工艺紧密关联。工作日常,朱江洪不会坐在办公的地方里喝茶、看文件,等人报告工作,而是喜欢穿梭于一线生产车间。如果办公室没找到他,那“一定是又跑到下面去了”。
1970年,毕业于华南理工大学机械系的朱江洪,被分配到广西百色一家矿山机械厂工作。两年后,厂革委会主任觉得他有头脑、懂技术,便提升他为车间质检员,他第一次接触到了“产品质量”这个名词。
又过了两年,朱江洪被提拨为轴承车间技术员。其间,他成功制造出了“离心式自动松紧夹具”,代替了员工每日上千次的重复手工劳作。朱江洪的这个创造还登上国家机械部刊物,被推广学习。
在那个缺技术的年代,愿意深入一线车间向老师傅学习的朱江洪,很快脱颖而出。
1982年,朱江洪几乎全票当选为厂长。在任命书上,朱江洪被明确定义为“正县级干部。”但他是一个非典型干部,一有空就往车间跑,和工人、技术员混在一起,研究怎么样改进技术、工艺,提升产品质量。这个习惯,一直贯穿到后来整个格力生涯。
1988年5月,朱江洪被安排到珠海工业发展总公司旗下冠雄塑胶厂任总经理,这也是格力电器的前身。当时摆在朱江洪面前的是一个烂摊子:长年亏损不说,冠雄还得罪了大客户“金海”,后者一气之下撤走全套生产模具,诺大的塑胶厂竟无活可干......
朱江洪只得找到金海老总赔礼道歉,请求对方“再给我们一次机会,只此一次。”金海老总被打动了,他最终答应再试一次,但他同时指出,“这个零件很急,一定要尽快打造出来”。
第二天快下班时,金海的模具被送到冠雄。朱江洪组织工人加班试模,晚上8点多终于把零件打印出来,他急忙骑上自行车,耗时一小时赶往金海验货......
朱江洪打动了金海,冠雄最终得救了。1989年冠雄扭亏为盈,净赚77万元,不久后利润超过几百万。
这在当时是一个不小的奇迹。但直到此时,冠雄仍未与空调搭边,当时它只能生产技术水平较低的模具零件,并拥有了一条完整的电风扇产品线。
为了给电风扇取名字,时任经营部长的陈建民从英文字典中找到了GLEE(后来才演变为GREE),谐音格力。朱江洪等人认为这个名字“格外有力”“有男子气概”,于是“格力”品牌诞生了。
朱江洪没有上马空调的另一个原因主要在于,当时总公司下面已经有了海利空调厂。但与冠雄的蒸蒸日上不同,后者一蹶不振、垂死挣扎。
1991年初,朱江洪被委派兼任海利空调厂总经理。同年11月18日,冠雄与海利正式合并,并改名为珠海格力电器有限公司,格力电器最终横空出世!
但朱江洪充分展示了自己对“技术”尊重。他利用晚上空闲时间,请来海利技术人员给冠雄(此时已算格力)业务骨干上课。以朱江洪为首,他们每人一张小塑料板凳,排在车间过道里做笔记,认真当起了小学生。
除朱江洪之外,搬小板凳的还有陈建民、郭文峰、庄培、陈诚伟,每一个都是日后格力乃至行业响当当的人物。
1992年,朱江洪带领格力员工施行三班倒政策,硬是在两万台能力生产线万台空调,赚到了第一桶金。但朱江洪没有急于分钱,而是连同筹资所得合计4亿元全部投入的技术改造中。至1994那年底,格力已经具备了100万空调的年产能,并以优良品质打入了意大利市场。
在那一年寒冷的冬天,满面春风的朱江洪来到意大利调研。但预期中赞誉声没再次出现,朱江洪迎来一顿臭骂:“你们的空调声音向拖拉机一样。”后来证明这是一个小误会,“有一条细长海绵黏贴不牢,碰到了非常快速地旋转的风叶,发出了刺耳声音。”
这件小事,激发了朱江洪做精品的雄心。他主持定制了“总经理十二条禁令”,对质量产生较大影响但又非常容易忽略的“小问题”施行零容忍。
比如,针对空调焊接有可能会出现但缺陷,朱江洪组织了“十万个焊点无纰漏”的技能竞赛。再如,由于叉车操作不熟练经常叉坏东西,他组织了叉车大赛,最终不少格力员工可以用叉车打开啤酒瓶盖。
还有一个典型案例。由于供应商一个片状电容器材质出了问题,格力在抽检中未曾发现,导致一批空调老是死机。对此,朱江洪组织了一个300人的筛选分厂,耗时耗力耗资源,用最笨的法子一个一个验货。
在那个空调价格动辄上万,供不应求的年代,朱江洪这种费力难讨好的方法引来了不少群嘲与不解。但正是这种精品路线,让格力空调愈发与众不同:首批通过欧美日等国质量认证,1996年全国质量评比第一名,此后当选中国的世界品牌.......
格力早期,销售是最牛的。在普通员工只有数万年薪时,格力好的销售还可以年入几十万,这样很多技术人员心头痒痒。
“很多技术尖子整天找我,希望做一名光荣的销售人才。”朱江洪被深深触动了,他反问自己,“如果每个人都想搞销售,谁来搞科研?”
为平衡销售与技术的关系,朱江洪从1994年开始调低了销售的提成比例,并将人力物力财力向科研领域大幅倾斜。此举短期引来许多销售的“众叛亲离”。
2002年,(重庆)福特汽车欲购买100多套一拖四联机空调,格力阴差阳错的中了标。但尴尬一幕发生了,当时格力并没有这一产品,技术都在日本人手上。最终,格力只能从日企手中高价购买样品,重新组装,草草交货。
“作为空调老大,不能没有这项(一拖四)技术。”朱江洪带着科技骨干来到日本三菱,希望能实现技术转让,但遭到了对方的断然拒绝。言谈中,三菱对格力“异想天开”的想法更是不解。
接连发生的事情,给了朱江洪极大的震撼。他心里不是滋味,回国后开始整合资源,给技术部下了死任务,必须把一拖多研制出来,“搞砸了我承担,搞成了功劳归你们”。
毕其功于一役。半年后,格力造出了一拖四,一年后又研制了出了一拖八,填补了国内空调业的空白。
此后,朱江洪又健全了格力的科研组织体系。从单独一个技术部门,发展到空调技术部、商用空调技术部、技术标准部、空调工艺部、科研管理部等多部门,他还组建了三大研究院:各技术部门着眼日常短平快的技术问题,研究院着眼长远、战略性的技术研究。
但朱江洪眼中的技术创新,并非高科技企业那些高高在上技术指标。在他看来,人性化设计、高科技材料、精湛的制作流程与工艺等,都是核心技术。
如何通过创新打造核心技术,朱江洪有一套自己的六字方法论:观察、灵感与实验。尽管这看起来并不高明,但每每都能奏效。
2005年,朱江洪在洛阳调研时遇到一个棘手问题,有经销商提出,“格力空调制热存在一定问题,不太稳定。”朱江洪跟随商家做了大量现场调研,还是无法准确判断缘由。
精于观察的朱江洪最终发现了问题所在:空调制热效果与安装环境有关,向阳干燥地方往往制热好;潮湿背阴近水的地方制热效果不好。他进一步分析这与空调“化霜”有关,空调制热时吹出冷风,叠加冬天温度低,很容易在室外机散热片上结霜,降热效果。
当时全世界的空调在设计时采用了定时化霜模式,对幅员辽阔、气候各异的我国来说,存在不小的隐患。朱江洪将观察与灵感告知了技术人员,后来格力创新出了自动化霜模式,并获得了国际专利金奖。
科技创新之于格力究竟意味着什么?朱江洪曾有一句名言“科技救企业”。之所以用救而非兴,在于科技与格力生死依存。
如果只是如此,朱江洪最多是一名出色的工程师,而非是一个受人敬仰的企业家。但朱江洪身上有一股勇于开疆拓土的狠劲儿,永不服输的拼劲儿,以及关键时刻的聪明劲儿。
1985年,百色矿山机械厂在朱江洪的带领下,业绩突飞猛进。它不仅保持了50%的年增长率,还被评为广西名牌产品,时任全国人大副委员长的朱学范写下了“边锤一枝花”的赞誉。
尽管如此,朱江洪却有着清醒着的认知。当时百色矿山机械厂仍然是一个货真价实的边陲企业:销售额没有同行大,品牌没有北京上海的企业出名......
一句话,朱江洪觉得百色矿山机械厂没有真正拿来“吹”的地方。如果一定要找一个,那便是当时企业覆盖了除西藏以外的所有省份。但恰恰少了西藏,这便不够了。
不久后,朱江洪觅得了一个不算机会的机会。百色矿山机械厂收到了水泥厂通过驻京办发来的订货函,朱江洪意识到这可能是一个试探性行为。他马不停蹄的飞往北京水泥厂驻京办,最终在对方诧异的目光中,出其不意拿下了合同。
但合同执行起来却异常棘手。当时正常路线要先经火车运到格尔木,再经青藏公路至,但临近春节,所有车皮均已爆满,此路不通。面对客户急迫需求,朱江洪只组织了一个车队,从云南开往,这是一段充满艰辛的路程:路窄、高寒、雪崩、泥石流.......
49天后,这批车队顺利返程百色。从明面上看,这笔生意“亏大了”,但朱江洪也赚足了:百色矿山机械厂做到了一项全国第一,产品营销售卖率先覆盖全国(台湾除外)。
这个案例透着朱江洪经营企业的那股狠劲儿与聪明劲儿,同时也闪现着一个无牌可打边陲企业的开拓精神。
冠雄最初涉足空调是从做空调塑料模具开始的,当时一套塑料件有100元的利润。为做出最好的模具,朱江洪专程跑了一趟香港,花了7000港元买了一款最新款流线型空调样机,准备大干一场。
但没想到半路杀出个程咬金,海利空调厂以冠雄生产空调模具与自身业务竞争为由,将状子告到了总公司。尽管朱江洪解释“冠雄只做模具注塑,不做空调”,但还是被叫停了。冠雄面临着无空调塑料件可做的险地。
此时恰逢华裔商人古煌秀来访,他对空调行业知之甚详。此前因冠雄为其生产过小注塑件,对朱江洪印象颇佳。朱江洪提出希望能订购一些(空调注塑件)的请求,在得到对方肯定回答后,朱江洪又厚着脸皮说“我们现在资金紧张,能否支付部分定金?”
没想到古煌秀二话不说,从手提袋里拿出了一万美元交到了朱江洪手上。事后,朱江洪回忆自己当时并不是急于要钱,而是想拉古煌秀“下水”。
有了这个订单,朱江洪又找到了总公司领导,直言国内客户不做了,自己想一门心思做国外客户,“并且对方已经打了预付款”。就这样,朱江洪找到了一条迂回路线,继续做空调塑料件相关生意,在赚取不菲收入后,更为真正进入空调业打下了基础。
很多案例,都透漏出朱江洪的聪明劲儿。最初,很多空调品牌都是用冷轧钢板生产空调外机,好处是成本低,劣势是三五年后空调外籍破烂不堪,摇摇欲坠。
朱江洪注意到,农村用镀锌钢板制作的铁桶很多年都不生锈,但成本要比冷轧钢板高出10%。
朱江洪反过来一想,花那么多钱打广告,不也是成本么?如果家家户户都挂着干净明亮的室外机,不是一种更大的广告价值么?于是,从1994年开始,格力陆续换上了镀锌板或电锌板.....
2003年,出于种种原因,格力集团下属子公司凌达压缩机厂原计划以5000万的价格卖给东方公司。朱江洪听闻坚决反对,一是价格太低,是一种资产流失;二是凌达掌握了格力急需的空调核心部件压缩机的生产。于公于私,朱江洪都不能让凌达这块嘴边肥肉能跑了。
他找到了市长,认真反馈了真实情况,终于提前一天叫停了凌达的转让。一年后,凌达划归格力电器。再加上对控制器厂、电机厂、电容厂的收购兼并,格力电器最终将空调核心元器件牢牢掌控在自己手中。
除此之外,这样关键时刻力挽狂澜的例子还有很多,比如1996年开创对商家的返利补贴,一举成为空调界新霸主;建自营店、开创格力销售模式;在交流变频空调大行其道时,坚定研制直流低频变频空调,奠定变频空调霸主地位.......
在生产实践,朱江洪不喜诺诺之浮夸,只爱谔谔之真言。说到底,这是他穷其一生追逐的“真与实”。
在执掌百色矿山机械厂时,朱江洪开除了一名连续多日无故矿工的员工。尽管后来得知员工的舅舅是一名地委副书记,后怕之余朱江洪也不为所动。十二条“禁令”下,朱江洪不惜开除了几名“初犯”的格力老员工,以儆效尤。
在格力车间一直流传着这样一个故事,说朱江洪上班时,自己车里都会坐满员工,并将他们送到车间。但朱江洪只是谦虚的说,正好赶上好几次大雨,一些穿着厂服的员工没赶上班车,便招呼他们上车了。
在格力电器最初刚成立时,有一年格力电器与集团一同召开订货会,会议组织接待交由集团操办。但由于集团不熟悉电器的客户情况,弄得一团糟,引来了不少客户抱怨。
电器经营部一名员工发了一句牢骚,“以前多好,现在跟集团一起开,弄得乱七八糟。”没想到这话传到了集团领导那里,领导点名朱江洪开出此员工。
最初,朱江洪没有太在意,但一周以后朱江洪又被问及此事。朱江洪硬着头皮跑到办公室与领导理论,激动之余说出“如果连别人一句话都容不下,谁还敢提意见?”
这话被同事听到了,他们劝诫朱江洪,“为了个员工忤逆老板值得么,你就不怕被开除?”
1994年董明珠已是经营部副部长,但部门还缺一个正部长。在经营部无记名投票(部长)中,董明珠是第二名,考虑到当时她已是业务领域的佼佼者,朱江洪初步决定推荐董明珠为经营部负责人。
但在办公会讨论时,却出现了交大分歧,不少人认为董明珠性格耿直、说话尖刻,搞不好团结。朱江洪力排众议,他给出的结论是“人无完人,我们要用她的长处。”2001年,朱江洪出任格力电器董事长,他又提名了董明珠为总经理。
这些点点滴滴,最终凝聚成企业最恒久持久的文化积淀。用朱江洪话说,格力是“实”文化,浓缩为8个字便是:少说空话,多干实事。
2012年5年,朱江洪正式卸任格力电器与格力集团董事长一职。按照计划,朱江洪被邀请继续担任格力电器与集团的名誉董事长。但朱江洪以“自己是一个爱指手画脚的人,看到不合适的事就着急,这样会影响新领导班子的工作”为由,果断拒绝了。
如今朱江洪老先生已经退休10年有余,但他的经营理念与匠心精神依然可以让我们拜读、学习。尤其是在这个舆论喧嚣、裹挟大众思考的当下。